杨定一 |我们怎么知道自己有进步
我们读到这里,也许会想问:“谈了、练习了这么多,怎么知道自己有点进步?还有点希望?”
这大概是我最常听到的问题,也反映了我们人本身还是抱着一个追求的希望,这其实是合理的反应。
要知道自己有没有进步,有几条原则可以采用:
第一,一个人自然平安,自然平静,念头自然变少。
第二,这种平静,自然变成一种不合理的快乐。一个人随时都快乐,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。我们也许遇到某些别人认为不理想、甚至负面的状况或消息,但还是一样快乐。没有理由,只是随时快乐。
第三,我们自然会发现,生命唯一靠得住、唯一的常态就是——变化、无常。通过每一个瞬间的变化,自然发现一个共同点——有一个东西不动。注意力自然从眼前所体验的人事物,轻松落到后面——那一个不动的点。
因为充满信心,知道宇宙不可能犯错。所以,对任何事也没有什么判断或期待。无论发生什么事情,在别人的眼里多严重,也自然可以接受。再大的危机,也没有任何恐惧,完全对生命有信任,让生命带着我们走。内心随时平静,再也不计较好坏,心里知道也就是如此而已。环境无论如何变化,都没有那么大的影响,自然跟我们不相关。
第四,意识不断在扩大,随时与环境和周边合一(omnipresence)。好像随时都在,又随时都不在。随时知道,又随时都不知道。
有些人甚至体会到上帝在内心。除了和周遭好像分不开,同时,时间的作用也似乎停顿下来。有时候,一个人可以很长一段时间停留在无思无想的状态。对他来说,几个小时,也就像一眨眼。这个瞬间、接着下一个瞬间、再下一个瞬间,都是一样的。没有念头,还是在处理事,还是在面对这个世界,只是觉得时间的流动也轻盈了起来。仿佛时空坚实的表相,也可以看穿。
这时,也可能出现许多不可思议的意识现象,像是仿佛听到美妙的声音,或灿亮亮的光明。甚至是最大的喜乐,从一个瞬间,流入下一个瞬间,再流进下下一个瞬间,成为一连串的喜乐,也就是大喜乐、大欢喜。这欢喜不是理论的产物,也和人间任何条件、任何状况都不相关,要亲自体会才可以完全明白。我们最多只能用“在”的观念来称呼它,也就是生命的存在本身。
然而,全部这些现象的转变,都还只是一种经过。从整体来谈,还是离不开主体和客体对立的妄想。早晚连这些现象的变化,我们都要放过。
第五,意识的扩张自然延伸到身心。在这种状态下,会突然发现呼吸拉长了,生命的气息仿佛从头顶贯入,而从脚底流出,可以说是天地合一。
吸气,是无限大。 吐气,也是无限长。
这一来,甚至会发现——平常再简单不过的呼吸,本身也带来制约。只是,这一制约是可以打破的。
呼吸本身和头脑的运作分离。就连呼吸,我们也得到欢喜,得到解脱。身心也就得到一个全新的整顿,大的调整。呼吸成为一个人完全开放、没有局限、没有顾虑的表达。人生也就从无比的复杂,简化成再单纯不过的——一吸一呼。
第六,我们自然欢迎沉默,而期待独处。
过去,会想和别人接触,通过热闹或生活的变化得到喜乐。现在,你我突然发现兴趣变了,开始欣赏安静。话和念头自然减少,宁静随时从脑海浮出来。
同时,对于外在的刺激,无论饮食、生活习惯还是社交、娱乐,也突然不那么想接触。遇到节日,也不觉得和平日有什么区隔。本来独处时,会觉得寂寞无聊,现在反而不在意,甚至欢迎独处,欢迎沉默,在沉默中看到美。一般人要通过五官捕捉种种的“动”,通过声音、闲谈带来种种刺激。人在这种时候则刚好相反,是在沉默中听到最美的音乐,而这最美的音乐是没有声音的声音。不可能拿这种寂静,和任何东西交换,因为知道沉默是一个通往内心的门户。
此外,也只有通过独处,才可以随时练习梵文所说的s dhana——反省、修行、向内观察自己的心理状态,是随时可以“参”的最好机会。
有趣的是,虽然话自然减少,但你我也发现,表达的深度与力道自然比以前远远更大。同时,沉默变成表达中很重要的一部分,它本身带来加持的力量。
第七,我们自然不断地在探讨“我”的来源,而这种探讨是不费力,不是去计划,是自然而然的。无论睡觉、清醒,心思都集中在这个问题上。
对每一个动作、每一个念头,都看到“我”是一切体验的来源,自然随时跟追——“我”,是从哪里起步的?
第八,面对外在的世界,无论多正统、多神圣的观念,我们都不断会生出问号——这些怎么来的?
“我”是怎么来的?宇宙怎么来的?太阳、月亮、星星怎么来的?神的观念是怎么来的?神圣的观念又是怎么来的?
看到样样,自然产生一个问号——是吗?确定吗?是真实吗?
就好像你我突然可以站在一个见证者的高度,站在一个第三者的角度在观察眼前发生的一切。又和一切有一个缓冲的空间,样样看得更透彻,更明白。也自然给自己一个空当,还可以允许自己问——是吗?是真的吗?不会立即激烈地反弹,也不会那么容易把注意力落入某一个角落,把自己等同于眼前的形相。
接下来,还自然会产生这样的问题——这个见证的人,又是谁?
第九,我们的朋友圈,也自然不断在调整,成为彼此提醒真实的助缘。
你我自然会想独处,或与志趣相同的人接触,会选择来往的对象。也可能会想调整工作环境,安排一个空当可以练习,甚至工作环境自然也会自己调整来帮助我们。
一个人诚恳,生命也自然来安排调度,和生命之旅同步。
这些周遭的安排不光省去心思的耗损,也同时扩大我们“在”所带来的生命场,加强共振。
这就是佛陀当时所讲的sangha(僧伽)、耶稣所说的congregation(会所)、后来中国禅宗的“丛林”,或现代人所说的master mind或community,也就是表达一个神圣的群体。过去指的是宗教性的团体,但是现代人可以把这个观念扩大,带到生活中。
我因为从小受到天主教的影响,以前也常用communion,这个词原本是天主教的“领圣体”,通过仪式,象征个人的真实与耶稣的真实合一,是一种神圣的共融、交流、相通、相契,也是一种臣服。用现代生活的角度来看,也就是类似心境的朋友可以彼此提醒真实。这是意识转变阶段相当重要的助力。频率或波动相近的人在一起,生命场也自然共振出更大的谐波,达到和谐。
第十,我们自然会想找相关的经典、一位好的老师分享他个人的体验,帮助确认或修正自己的理解。
可以说是通过一种神圣的共修或神圣的传承,跟老师接触,听到领悟者的话。这种神圣的共修,梵文称为satsang。sat是真实,也就是存在或“在”,sang指的是相伴。所以,satsang也就是和真正的自己(Self)、神圣、一体或整体在一起。
意思是说,一位好的老师,和我们的一体从来没有分开过。你我听一位好的老师在讲课,其实就和听自己在讲课是一样的,也可以说是一体在和我们讲课。我们自然会用“心”,而不是“脑”在听。
站在科学的角度,生命场离不开能量,而声音跟肉体的能量波动比较接近。所以,口述的转达,在人间还是最有效果。声音再加上意识,可以穿透我们的心,带动意识的转变。它的效率比其他转达方式都更有效。
有意思的是,通过心,我们自然能肯定或确认所讲的是真实,或是虚妄。satsang不是理论层面的解释,也不是重复经典的文字。最多只是反映老师个人的经验,通过他个人的领悟做出诠释,但是又绝对离不开大圣人所留下来的话。可以说,是通过老师的“在”,我们与真实相遇。这种神圣的共修,也可以说是“神圣的会晤”。
也许,我们还会想进一步再问:一个人怎么知道自己已经进入醒觉的过程?我在国外常常听到这些问题,离不开西方偏重有所得、有成就的观念。
答案其实也很简单。
这本书前面提过许多观念,一般人在局限的脑和种种制约的限制下,会觉得不理性,或不可思议。然而,这些观念,对一个在醒觉过程的人来说,本身就成为他个人的理解、他的领悟、甚至就是他的现实。
因为这些观念太重要,我在这里重新汇总一次,方便随时参考,作为提醒与肯定:
第一,一切,一切都是头脑投射的,没有什么是真实。
第二,我本来就是永恒、是神圣的。没有生出过,也从未远离。我在每一个角落,又同时不在任何角落。我样样都知道,但是,知道什么?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说得出来的,都是语言的局限。没有一个东西有实质的存在。没有开始,也没有结束。
第三,一切都是一体。除了一体,没有第二
个体。一体到底。没有因,更不用谈有果。没有因,当然也没有“我”。没有一件事情需要有理由。我自然可以接受一切。
第四,绝对的真实就在我眼前。最多我也只能把相对无常的现实挪开,真实自然就浮出来。我最多也只是知道,任何现象都不是。
第五,我完全知道、完全体会到——任何真理都不存在,任何东西都没有“我”,也就自然只能放过世界,放过自己,放过别人,让一切存在。全部的念头来、走,我都可以放过。也就自然发现,我和这个世界不相关。眼前的每一件事,我都可以放过。也就自然宁静。
你大概已经猜到,正是这些话那么重要,才在这么小的一本书重复几次,作为一个提醒,让我们回到醒觉相关的理解。说不定有一天,我们也会再和别人分享。甚至没有想分享,只是笑一笑,也只是记得——没有什么叫分享。
--摘自《我是谁》第16章
转自:心能全息末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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